如果拍照是目的,旅行是目的地,
什么才是风光摄影师要探索和追求的?
又是什么在前方引领和感召他们?
你们要追到什么时候?
在得知自己接下来的几天要跟随摄影师郭际老师一同进藏拍摄时,我脑海中再次泛起那个萦绕了很久的问题:如果拍照是目的,旅行是目的地,那拍照和旅行,什么才是风光摄影师要探索和追求的?
谈起郭际老师,摄影圈的人对他的名字并不陌生。以往很多人评价他“对摄影的执着近乎疯狂”。获得过摄影界最高成就奖——中国摄影金像奖的他,时至今日仍然这样拼,如此的执着又到底为了什么?
他把全部身心都投入到极致风光摄影中去:花大量时间去健身,保持足够的体力,为了能够去更高、更远、更不被涉足的地方;做大量的准备工作,为了应对极端恶劣的环境,寻找不为人知的风景;不计较投入时间和金钱,只为能亲身体会心灵与自然的碰撞;甚至在风险与未知面前,他也选择全力一搏,毫不退缩……
虽然我也是对风光摄影有着无比的热爱,也接触过不少国内顶尖的摄影师,但是能到他这样境界的,我还没见过几人。他这样的做法,包括我在内,很多人并不理解。
不记得是第几次进藏了,西藏这个地方有神奇的魅力,无论什么季节,来过多少次,都能有不一样的体会和感受。因为听说郭际老师又准备去探索新机位,出于绝对的信任,我决定跟随他一起去。
启程:为什么出发,要去哪里?
冷布冈日 国王峰
10月的西藏,已经开始有点冷。这里位于冈底斯山脉,是青藏高原南北重要地理分界线。“冈底斯”在藏语里代表“众山之王”。这里有一座不常被提及的山峰:冷布冈日(7095m),它则可以称为“冈底斯之王”。
冷布冈日位于日喀则地区仲巴县和萨嘎县交界处,有101条冰川。冷布岗日是藏语的音译,意为“大臣雪山”。为什么叫“大臣”?藏地人说,就在离它不远处就是它的卫峰:国王峰。相传冷布岗日是国王峰的大臣管家,因此得名。
于是我们第一站的目的地,就是这座众山之王都在守卫着的神秘山峰——国王峰。
这是一座造型奇特的山峰,山体像被尖刀削过一样的锋利和挺拔,某些角度直上直下,就像一座金字塔。加上光影的变换,赋予了无穷的表现力。
而这里在地图上是没有明确路线的,即使有些人来过,大多数也是为了徒步,攀登,探险或者科考,真正为了摄影创作这里的摄影大咖目前还几乎没有。能找到的优秀摄影作品也寥寥无几。越是这样越是激起了郭际老师的兴趣,于是2021年专程两次进藏,想走到更近处,探索些不一样的摄影视角。
由于全程要在海拔5400米以上的地方徒步,而且我们要负重带着拍摄器材,对体力和毅力是巨大的考验。为了拍摄日出,我们凌晨五点就从萨嘎县城出发了,延219国道向仲巴方向行驶到如角乡。这一路上放眼望去,根本没有路,只有不清晰的几道车辙,也不知道是多久前留下的,更不知道会通往何方。10月份藏区的草地,植被都枯萎了,露出了深深浅浅的沙土和大大小小坚硬锋利的石头,那些石头远远望去并不大,但是开到近前就发现实在是太多,太锋利了。车子剧烈地颠簸,而我们已经这样行进了几十公里了,越往前越难走。我们甚至开始担心,即使车辆装备了越野专用轮胎,后面的路也未必扛得住这些尖锐的石头。但车行至此,别无他法,也只有小心前行。
远远望去,国王峰锋利的山尖划破长空,仿佛近在咫尺。我们一路驾车靠近,越到近前越能感受到这座六七千米的高峰所带来的压迫感。就在这时,前面一道山梁拦住了去路,看样子车也只能开到这里了。
因为这里本身就是无人区,没有居民没有路,甚至也没有卫星地图可以导航。此刻只有根据多年户外的经验,靠我们的脚步和眼睛去探索了。我和郭际老师准备轻装上阵,带上了拍摄器材,登山包里装了些必需品就出发了。
爬上山梁上向下看时我们才发现,通往山脚的方向简直就是一片乱石滩。而且都是锋利、巨大的、不规则、密布的乱石。高低起伏蜿蜒曲折,远远地伸向山脚。眼看着山就在眼前了,我们也开始兴奋起来,跃跃欲试,希望今天可以找到理想的机位。
乱石滩实在是太难走了,上上下下高低不平,时而上坡要抓住石头攀爬,时而下坡又要小心翼翼地从石缝间走下去。由于刚才是我开车,所以为了驾驶方便并没有穿重装鞋,普通的户外鞋在这样的石堆中行走甚是吃力,一不小心就有扭伤的危险。而由于前期判断,路途没有太高坡度起伏,为了减轻负重,登山杖也留在了车里,没有任何辅助,在高山低氧的环境下徒步这么久之后,现在每走一步都是煎熬。
还有20几米到达下一个垭口,眼看着垭口就在那里,但就是再也迈不动脚步。深深的无力感倾泻而出,一下子把我们冲击在地。我坐在石头上不停的大喘气。有一刻甚至觉得我真的走不动了。人在自然面前原本如此的渺小。国王峰凛冽坚毅的气魄,就像一个国王俯视着他的臣民。你想来征服,就要拿出你的诚意!
挑战:你在追寻什么?
外向的追寻 内向的探索
我们不能在这里停下,停下来等待我们的不仅是这次挑战的失败,还有生命的危险,稍作休整后,我们开始调整赶路的节奏,继续往前走。走着走着,仿佛世界开始安静,只听到风声呼呼地刮,脚步咯吱有节奏地响,自己的呼吸声愈发沉重。
在这里所有的声音都被放大,我开始可以听得见脑子里和心里的声音越发清晰和响亮。我的触感被无限放大,被埋藏和挤压的感受都被呈现和接纳。那一刻除了往前走,我什么也没想。可是却一下子想清楚了很多事情。我感受到被大自然的力量在治愈和滋养。难道这就是和自然产生对话的感觉?
人们历尽千辛万苦去拜见智者,寻访高人,但是有哪位智者和高人可以像山川河流一样见证过亿万年的变迁,经历过沧海桑田的磨难?如果山河有记忆,如果湖海有感知,那此刻,我站在这里,就是和亿万年的智慧进行无声的交流。问道山水,是大修为。
人们历尽千辛万苦去拜见智者,寻访高人,但是有哪位智者和高人可以像山川河流一样见证过亿万年的变迁,经历过沧海桑田的磨难?如果山河有记忆,如果湖海有感知,那此刻,我站在这里,就是和亿万年的智慧进行无声的交流。问道山水,是大修为。
如此说来,我似乎明白了郭际老师不断地追寻和记录大山大河的原因,这种奇妙的交流,是向外界的追寻,也是向内心的探索。
你越去了解,越发现自己不够了解。又哪会去计较得失。
这个过程,没有尽头。
就这样走了四五个小时之后,我们发现了两处雪水融化形成的湖,清澈碧绿,眼睛都跟着感到清凉。我们决定就地停下来喘口气。这两个湖在我们走过乱石滩的山梁之前是看不到的。历尽艰辛过后果然有不同的风景。但那座明明就在眼前的雪山,却好像一直停在原地,丝毫没有与我们缩短距离。那一刻终于深刻地体会到什么是望山跑死马。我们俩又开始商量对策:前面到底还有多远?路况又是如何?
我们决定派无人机飞去高处探个究竟。
无人机越飞越高,越飞越远,但是飞了很久也并没有靠近国王峰多少,仿佛那座山有魔法,我们越是前进,它越是后退,就是不想让你靠太近。并且似乎越靠近山脚,风越大,无人机在大风里很难向前行进,设备一直在提示有风险不适合飞行。连无人机都飞不到,那我们俩的体力还能走到吗?我看了看郭际,他说,留点体力,我们返回吧。
我当然选择听他的。
带着遗憾我们决定撤离,判断了下方位后,开始联系留在车里的伙伴来接我们。由于他们在高处,我们在山间,在直线距离几公里外,我们能看见远处地平线上,我们的车子就停在那里,但是怎么招手也看不见,怎么呼喊也听不见,离得还是太远了。原路走回去已经没有体力了,继续等待,太阳又快下山了,迎接我们的将是昼夜巨大的温差和寒风,甚至还有可能是降雪。
我们尝试打电话给伙伴,但是信号不好没有打通。这里不得不感慨下我们国家的电信设施还是很强大的,即使在无人区,手机也是有信号的,只是会不稳定。许是冥冥之中的眷顾,一番努力后终于联系上了伙伴,但是我们所在的地方车子开不进来,我们只能继续再往前走。我们商定,共同往地势较缓的帕羊附近汇合,根据地形再想办法开车子进来接上我们。
几经周折,我们最终顺利归队补充体力。经历了八九个小时的徒步,天微亮时出发,归队时已是暮色。还好这一路有惊无险,带着收获,也带着遗憾。
目的地:为了旅行还是照片?
摄影是媒介
回来的路上我非常疲惫,同车的人也开始吸氧,谁也看不出来郭际老师已经60多岁了,却还像年轻人一样精力充沛。我们笑称,您前世该不是牦牛吧!
我忍不住想:如果仅仅是为了与自然交流,那旅行就好了,为什么还要冒险拍照呢?每次拼了命的去拍摄和记录,到底是为了什么?是为了旅途探索的过程,还是拍摄出来的结果?追求极致摄影的内驱力仅仅是为了这些照片吗?
郭际老师说,照片是我对这个世界的记录和表达,是基于我与自然沟通后的理解。自然每每都能让我震惊和惶恐,原来有那么多是人类想象不到和控制不了的,太多值得我去记录和传播。自然说给我听的,我要讲出来,我要用自己的理解,去讲给所有人。我需要一个媒介,就是摄影。
有人表达情感用歌声,有人记录历史用文字,我想把生态之美用摄影表达出来。当你有一天看到我的作品,和我所表达出来的东西产生了共鸣的时候,我想,我的目的就达到了。
“有一天我变成一座山,一条河,
我会婉转地把我知道的讲述给你听。
你想听就坐下来,
不想听就踏着我向更高处攀登。
你舀一瓢河水,
愿我能补给你的背囊,洗掉你身上的尘土。
你只是路过也没关系,
我就望着你远去的背影许下祝福,会有下一个人来到这里。
而我选择矗立在那里。
矗立不是停下,是坚守。
因为我有我的使命和归宿。
你看我们要去寻找的那座山,
山就在那里,大步往前走吧。
还远着呢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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